小雪时节，南国的草木依然绿得透亮。

晚饭后，云雾散去，徐冒旭走下石坡，拿出速写本，眺望眼前被落日映红的金色海面，一笔一笔描绘起来，这是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光。

他常常在休息时间拿起笔，想象着舰船在广阔无垠的海面劈波斩浪，用画笔记录下高山水兵的生活。

在画中，徐冒旭最喜欢用的颜色是蓝色，他说，那是梦想的颜色。

《榜样》——徐冒旭画

心里的海

海风习习，椰林摇曳，林间一处石壁上，一片蓝色十分显眼。徐冒旭拿着画笔，端着颜料盆忙碌着，正在为石壁刷上第二遍蓝，他一边刷着，一边把目光投向远方，想象着大海的样子。

2019年9月，这个95后小伙带着对部队和大海的憧憬，走出象牙塔，跨过母亲河，一步一步来到了祖国的南端。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高山生活，徐冒旭从没想过把“水兵”二字和面前这座大山联系起来。

入伍时，徐冒旭在心中描绘过很多次大海和军舰的样子，但和他的想象不同，军舰没有载着他驶向远方，而是跨过海峡，把他送上了开往大山的卡车。

徐冒旭来到的这处观通站，营区坐落在茂密的山林中，三层官兵宿舍楼以及食堂、值班室分别所在的两座低矮平房，组成了官兵工作生活的三点一线。

初来乍到，新环境的新鲜感冲淡了徐冒旭心中的落差，但渐渐地，长期的海雾，频繁的雷电、暴雨、台风，和日复一日重复性的工作、训练、生活，让时常想家徐冒旭对自己的选择犯起了嘀咕。

入夜，徐冒旭坐在床边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的星空发呆，偶然瞥见指导员正打着手电在营区里走着。

“怎么了徐冒旭，睡不着？”看着身后走来的徐冒旭，指导员王超一边走一边问。徐冒旭道出原由，王超若有所思的想了想，说道：“走，带你看看咱们刚入列的军舰。”穿过树丛，王超带着一脸迷惑的徐冒旭走进了值班室。

“你看，这一个就是，看航向，是要‘出远门’训练了。”王超手指着一处绿色长条回波告诉徐冒旭。方寸屏幕上，荧光点密密麻麻，让人眼花缭乱。看着徐冒旭不解的眼神，王超笑着说道：“等你能独立值班了，你甚至能从这里看到大海。” 

交谈中，徐冒旭发现，没有上过一次船的指导员，指着面前的雷达屏幕谈论起军舰来滔滔不绝。

“几乎来到这里的每个人，之前的梦想都是上舰。”徐冒旭看到，指导员的眼神中，并非没有遗憾。“守护军舰出航，同样意义重大。”王超的话让徐冒旭眼神中添了一抹亮光。之后，徐冒旭像换了一个人。

一天，他找到指导员，主动提出在裸露的石壁上作画的想法。得到肯定答复后，徐冒旭的生活变成四点一线，除了值班、训练、吃饭，他都和那面石壁待在一起。

蓝色背景下，旭日东升，战鹰飞舞，多艘新型舰船在大洋上劈波斩浪……随着画面越来越丰富，原本寂静的石壁前热闹起来。

看着跃然石上的军舰和战鹰，大家纷纷给徐冒旭竖起大拇指。“大画家，给壁画起个名吧。”指导员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“大家都没能出过海，就叫《走向深蓝》吧。” 徐冒旭说道。“这下，咱们山里也有‘海’了。”不知谁说了一句，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，徐冒旭也笑着，他抹了抹脸颊上的颜料，心中的彷徨有了答案。

徐冒旭在进行标图训练

手中的笔

在徐冒旭眼里，穿上浪花白，如同黑白的水墨画多了色彩，人生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。

训练室内，徐冒旭伏在标图板上，红、蓝、黑，手中三种颜色的标图笔不停转动，不一会，已经满头大汗。“100点，还有进步空间。”徐冒旭伏下身，手中的笔再次飞速转动起来，走出训练室，已是星光点点。

从初到单位的落差和不适应，到爱上山里的每一块石头和林木，手中的标图笔像一个知心好友，陪伴徐冒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，也见证他从一个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专业骨干。

“标图准备，标图开始……”在日复一日的标图训练中，徐冒旭逐渐感受到手中三色笔沉甸甸的重量，也愈加深入地理解了这群高山水兵存在的意义。

60点，70点，100点，130点……从及格到优秀，徐冒旭在很短的时间里，用多年画画积攒的基础和经验，把标图变成了自己最拿手的科目。

徐冒旭教授前来请教画画的战友取景方法

在标图板上，各型军舰化成符号，曲折的线条化成条条航迹。他说：“笔拿在手上，跟画画的感觉一样。” 

驶离“艺术人生”，选择参军入伍，徐冒旭从没觉得有什么矛盾。在训练之余，他时常掏出从家中带来的画笔和速写本，记录下浪花白的日子。

在所有画作中，徐冒旭最喜欢的是一张年画。

这是一张水墨画。一株梅花上，两只喜鹊栖息在枝头，一头老黄牛翘首抬起前蹄细嗅花香。这是他来到单位画的第一张画。

2021年，农历牛年前夕，指导员王超找到他，想让他画几幅画增添节日气氛，许久未动过笔的徐冒旭思索良久，一时不知道该画些什么。

夜深人静，徐冒旭透过树影看到远处的璀璨灯火，又回头看向刚值完夜班，拖着一身疲惫回来的战友，他突然有了灵感。

“岁月静好，是因为有人负重前行，今年正好是牛年，就画牛！”徐冒旭一边想着，一边来到学习室。铺开宣纸，摆好笔墨，不一会，一头老黄牛跃然纸上。画完后，他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，左思右想后，他又拿起笔，在画的左侧加了两行字——我心为国强，再苦也当甜。

错落的群山、高大的椰树、夏夜的闪电、清晨的薄雾……，徐冒旭计划着，要把在这里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，作为“日记”珍藏。

画上的人

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，每到退伍季，都有许多人找到徐冒旭，希望他给自己画张肖像画。

徐冒旭来者不拒，总是微笑着点头，他也想记录下这座营区里每个人的面孔。“你们得提供画纸。”徐冒旭一边应着一边打趣道。

速写纸、笔记本、石头……大家给徐冒旭的“画纸”五花八门，他也不挑，一个一个画了送给大家。

“这一张是我的同年兵，我们从新兵连就在一起；这一张是去年退伍的班长，他说，回去后准备跟女朋友求婚；这一张是……”翻看着手机里留存的作品照片，徐冒旭像介绍家人一样侃侃而谈，仿佛在诉说着家里的故事。

第一次出远门的他，在这里感受到了同样的温暖，在徐冒旭眼里，这里就是第二个家。

徐冒旭很少临摹，在他为数不多的临摹作品中，一幅临摹照片的水彩画被他画在速写本第一页。

一个年轻的面孔下，“清澈的爱，只为中国”八个字十分醒目，那是烈士陈祥榕的肖像画。

“古有岳母刺字，今有陈母问儿勇否。”在学习新时代卫国戍边英雄群体的事迹中，得知烈士陈祥榕和自己是同一年入伍时，徐冒旭深受触动，他把感情寄托在笔端，画下了这幅画，也暗暗立志，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兵。

榜样很远，也很近。

徐冒旭在石壁上作画

今年7月，一场名为“暹巴”的台风来势汹汹，把站里最老的一颗百年榕树吹得只剩下二分之一， “可惜了，这是站里最老的树。”看着光秃秃的树和残缺的枝干，大家都有些惋惜。

就在这时，老兵张玉武拿着锯子走了过来，“大家别愣着，来帮忙。”在张玉武的带头下，战士们忙活起来。

看着面前这个肩膀上戴着好几条“拐”的人带领官兵们在数米高的大树忙碌，徐冒旭颇感惊讶，分队长邢孔韬告诉他，这是站里最老的兵。

“最老的兵要走了，我们都要接好班啊。”邢孔韬自言自语了一句，徐冒旭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
30年军旅生涯，张玉武把整个青春都用来守护着面前这片海。只有初中学历的张玉武，在这片群山中，成长为熟练掌握8种型号雷达维修技能的专业人才。

不久，榕树的枝头散了新叶，张玉武申请超期服役的消息也在站里传开了，徐冒旭惊喜万分，他兴奋地跑到宿舍找到张玉武，“老班长，让我给您画张画吧！”

画完这幅画后，他计划着给身边的这些最可爱的人，都画上一幅肖像画。在他眼里，日复一日坚守在这高山上的水兵，都是好样的。

（文/92619部队 张大禹 图/周旭）